當我們遇到一個無賴政府

上個月底，內政部發函給「都市更新公正促進協會」，認為他們以「都市更新受害者聯盟」的名義發佈的網路資訊與舉辦的活動訊息違反了人民團體法的相關規定，因此要求他們必須限期內移除相關資訊，否則根據規定得為以下處分：(1)撤免其職員；(2)限期整理；(3)廢止許可；(4)解散。根據該公文的說法，登記立案的是「都市更新公正促進協會」而非「都市更新受害者聯盟」，然該會工作人員卻屢次以後者的名義發佈之資訊與舉辦活動，算是違反了自己的章程中關於團體名稱的規定，因此算是達到可以為行政處分的程度。

在這分公文經都市更新公正促進會／受害者聯盟自行掃描上網而曝光之後，引來許多不滿內政部做法的輿論聲音。抗議內政部做法的聲音多半是認為，無論發佈相關訊息的人是否為公正促進協會的會員或工作人員，都應該要有以其它團體（無論是否有立案）名義發佈訊息與舉辦活動的權利，因此，內政部沒有理由僅因為發佈訊息或舉辦活動的人與某個立案團體有高度正相關，就認為那必須是該團體所為之行為，因此必須以該團體之名義進行。面對輿論甚囂塵上的情形，內政部的官員在受害者聯盟連同立委針對此書提出抗議的記者會上澄清，當初的公文沒有內政部長的官章所以其實沒有效力，並且其原意也不是要求移除資訊，僅是希望能夠將團體名稱正名，要嘛使用現有的名義發訊息辦活動，要嘛，如果該團體想更名，內政部也將協助。

看起來內政部即使在事件開始時的表現相當不理想，在面對人民的反抗後也算是釋出善意，但事實卻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漂亮。最初，該團體的發起人向內政部登記的團體名稱是「都市更新受害人權協會」，但內政部因申請人沒有人權的專業背景所以不符合申請條件，於是被打槍。隨後，申請人將團體改名為「都市更新受害人協會」，而內政部則主張：「因都市更新個案實際狀況不同，相關法規並訂有權利人如何表達不同意見之機制，該用語恐有誤導公眾以為都市更新會使人受害之偏頗、錯誤印象」，再次將團體的立案申請打槍，於是才改為現在的「都市更新公正促進會」。比較內政部在事件前後的態度，實在令人強烈懷疑官員在記者會上曖昧模糊的發言是否有別的居心，但這些在事件有更新的發展曝光以前我們大概都不會知道。

內政部這樣前後矛盾的態度當然只會降低人民對政府的信賴感，但真正的問題其實在於政府究竟有多大的權力，可以在人民申請團體立案的過程中，限制憲法賦與的集會與結社、甚至是思想與言論自由？觀察內政部拒絕「受害者聯盟」的理由，如果政府是因為拉不下面子承認自己並非完人，因此可能在施政上有疏忽及違法的情形，固然勉強還算得上是「人之常情」，但仍不能正當化拒絕該團體名稱立案的理由，不過這依然只是次要的問題。真正令人髮指的是，即使政府在施政上不會有任何疏忽或違法行為，人民也應該享有質疑政府任何立法的道德正當性的權利，並透過言論宣傳自己對某些法律的道德意見與觀點，以及透過集會結社自由的實踐，團結有相同立場的人以凝聚政治力量以對政治產生影響。當內政部認為「法律規定其實有保障人民表達不同意見之機制，因此主張有該法的受害者將會是偏頗且錯誤的觀念」時，就意味著內政部不認為人民有質疑法律的道德正當性的權利，這對民主政治的基本精神是根本的傷害。畢竟，當法律的正當性無法被質疑時，這個國家也就無異於極權統治了。

類似的事件當然不只這一起，日前也有人意圖效法歐洲數個國家新近竄起的「海盜黨」，向內政部申請成立國內的海盜黨，希望能在國內也推動相關的資訊自由政策和法律改革。由於海盜黨在歐洲的空前成功，成為世界知名的年輕政黨的指標，因此才引來一群想透過相同的政黨名稱來響應相同的政治理想的人群。然而政府非但不鼓勵人民實踐自己的政治理想，甚至僅因法律中有海盜罪的罪名而拒絕通過該黨的申請書。

無論是政黨或人民團體的申請成立，是否必須經過審核當然是一件值得討論的事情，但現今政府的做為卻超越了「是否審核」的問題，而直接觸及了「是否審核過當」的問題。相關的法律規定已明顯違背我國自由主義式的基本立國精神，且必須接受嚴格的檢討與修改，動用行政申訴甚至於司法解釋的機制。而國家若在這些救濟程序上都無法解決問題時，人民恐怕就該採取體制外的抗議行動，來讓政府正視人民的言論自由價值不應如此廉價地被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