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電影之前,為了要調整字幕時間軸,我看到了最後一幕,最後一幕是凱文史貝西的背影,他蹲在死者旁邊,像在檢查一個作品般地小心翼翼,確認死者的狀態,然後轉過來面對鏡頭、冷靜地起身、謹慎地走向攝影機將電源關掉。於是身為記者的凱特溫絲蕾就哭了。
看到這樣程度的結局並不足以告訴我答案到底是什麼,因此當我從頭開始看起之後,直到凱特溫絲蕾在滿佈灰塵的小木屋裡發現了前半段的錄影帶時,我仍然不能確定到底大衛蓋爾只是一個被設計陷害的無辜者,還是被遭遇打敗而開始自暴自棄的人。結果一直演到最後一幕才真相大白,他兩者都不是。
為了廢除死刑,真的要到放棄生命來證明這個制度的「致命」缺陷嗎?還是說,即使證明了這個缺陷真的「致命」,仍然不會讓(如同電影裡的州長)這個制度有些許讓步?
而犧牲最嚴重的恐怕不是真正失去生命的男女主角(好吧,康絲坦可能不能算女主角,但是她的重要性,還是稱她女主角吧!),一個在世人眼中揹負了手段激烈、極端到寧可犧牲朋友生命的達斯堤的犧牲或許更難耐?畢竟他要繼續活下來忍受他的犧牲。
但無論如何,犧牲並不是這部電影的重點,固然它是這部電影讓人爆淚的一大主因。
大衛蓋爾和他的兩個戰友做了一件其實說起來很殘酷的事情,他們策劃了一宗犯罪,這個犯罪不是殺人,而是設計陷害別人殺人,而且設計陷害別人自以為為了正義而殺人。大衛蓋爾當然不是無辜的人,他只是對於他被判有罪的那個案件而言是無辜的,但是他依然策畫了一個可怕的詐騙案。這是我的第一個感想。
並不是說他的做法太過分,也不是說他這麼做錯了,我只是認為,即使如此,這個州長和德州的人民似乎沒有罪性重大到要承受這種良心的責罰。
但是隨後我就駁斥了這個想法。
這部電影並不樂觀,它的結局也不樂觀,它其實直指一個殘忍的現實,別人的生命對於大部分的人而言其實並不重要(在這裡「大部分的人」指的其實就是像德州州長和那些支持死刑的德州人民)。大部分的人在面對冷酷殘忍的罪犯、受害者的可怖情狀、令人髮指的犯罪手法,他們對犯行和犯罪者的恐懼其實是出於對自己安危的恐懼,他們對罪犯的憎恨其實是出於對自己生活環境中的污點的憎恨。一個罪犯(真的就如俗語所喻一般)的討厭之處,就跟一個害蟲的討厭之處一樣。
人們對真相的細節沒有耐心,罪犯不值得認識,罪犯的生命並不複雜,他們沒有出生沒有成長沒有生命的「過程」,罪犯的整個生命就只有他犯罪的那個剎那,其它的部分都不存在,也沒有意義。
這就是死刑的意義。死刑的意思,就是否認罪犯是個人,否認的意思是,他確實是個人,可是死刑使大家不承認,錯誤地不承認他是個人。
這就是大衛蓋爾與凱特溫絲蕾第一次見面時告訴她的話:「坐在這裡面的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罪犯。」而這句話的意義直到電影結束時,才呼應回最開始,大衛蓋爾在課堂上告訴學生的事:「我們能夠衡量判斷自己的生命,必須建立在我們慎重地評價他人生命之上。」
我們要能評價自己身為人的價值,必須先能夠評價別人的生命;而要評價別人的生命之前,則「必須」先承認那些都是「生命」,完整的,具有歷程和意義的生命。
犯罪不是一件只需要害怕它、憎恨它、躲避它、消滅它就好的東西,它是必須理解、必須認真看待、甚至必須尊重的對象,在憎恨、害怕之餘。
整部電影最殘忍的一句話出現了三次,分別由康絲坦、大衛蓋爾,和凱特溫絲蕾所說:「最後因被證明為無辜而獲救的死囚,只能證明這個制度仍是有效的。」這個無比堅定的信念是對爭取廢除死刑者最嚴厲也最殘酷的傷害:「你要廢除死刑以避免殺生,必先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者的死。」
所以我改變了我原本認為這椿騙局相當殘忍的想法。因為那種殘忍,只有知道自己必須把別人的生命都看成是真正的生命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殘忍,即使他不見得做得到,但至少他知道應該要這麼做,他就能感受到。至於那些沒有這種認知的人,不認為必須如此的人,只會看見一個巧妙詭詐的騙局。
所以我說這部片是不樂觀的,因為它冷冷地點出一件事,恐怕死再多人都無法讓這些人面對真相。儘管任何人都不能否認,必有真正的罪犯能夠設計出比大衛蓋爾等人更奸巧數倍的騙局來嫁禍無辜的人,然而只要那人還沒輪到自己,「誤判」之於「廢除死刑」恐怕就只是個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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